我明明知道她哭了。这丫头同我一样,连哭起来都是笑着对人。
我终究还是嫁给阿穆,没有人再笑话我,只有我自己在心里笑话着自己。
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笑容总是那样宽容甚至无奈,有时候还伸手揉一揉我的头发,笑我说傻话,笑我又有傻念头。
长安微雨,杏花被雨水洗过,绯红变成了更浅的淡粉,风吹过,零落成阵。
我越想西凉,就越讨厌这冷冷清清的东宫。
我决定去看看李承鄞,省得他真的病死了,他病死了不打紧,我可不想做寡妇。
这里是天朝的上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热闹的都会,万国来朝,万民钦慕,可是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西凉的,哪怕上京再美再好,它也不是我的西凉。
十里灯华,九重城阙,八方烟花,七星宝塔,六坊不禁,五寺鸣钟,四门高启,三山同乐,双往双归,一派太平:讲的就是上京的上元节。
顾小五、你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死心塌地地嫁给你。
其实他也想同我那样忘记一切。所有的千难万险,所有的一切,他原来也知道,他也觉得对不起我。
裴卿不必忧急,日日复日日长吁短叹女公子难嫁,嫁与我家做新妇便是了。
我们西凉的女子从来行事爽快,莫说一个赵良娣,我若是要害谁,只会拿了刀子去跟她拼命,才不会做这种背后下毒的宵小!
原来遗忘并不是不幸,而是真正的幸运。像他如此,遗忘了从前的一切,该有多好。
我们西凉的人,总以为自己待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待自己好。可不像上京的人,心里永远盘着几个弯弯,当面说一套,背后又做一套。
他虽然年纪小,人却聪明,我做得这样刻意,他脸都红了。但最后,他也并没有碰我喝过的那杯茶。
我做了六年太子妃,先帝崩逝,阿穆即位改元承平,册立我为皇后。如今是承平四年,算起来,我嫁给阿穆,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他主持的那场杀戮,湮尽我们之间的情感;三年后我便以此,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告诉她我是中原贩茶的顾五郎,她唤我作"顾小五"。我听到很是哭笑不得了一阵,后来竟也习惯了。
原来那只狐狸,一直没能等到它要等的那位姑娘。
我最后想起的,是刚刚我斩断腰带的刹那,他眼底盈然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