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内部的变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的――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出。真正的改变和衰老是在人的心里。一个人只有自己心里觉得衰老时,才真的衰老。
人的意念都是在一刹那决定的,亘古以来,又有谁能预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呢?在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日子平平的过了一个月,一切人心上的病痛,似乎皆在那份长长的白日下医治好了。
细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
大雨冲刷了一切,大雨也冲刷不了一切。
我想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
时间在成长她,似乎正催促她,使她在另一件事上负点儿责。
两人仍然划船过日子,一切依旧,惟对于生活,却仿佛什么地方有了个看不见的缺口,始终无法填补起来。
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在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
照规矩,一到家里就会嗅到锅中所焖瓜菜的味道,且可见到翠翠安排晚饭在灯光下跑来跑去的影子。
这两年来两个中秋节,恰好都无月亮可看,凡在这边城地方,因看月而起整夜男女唱歌的故事,皆不能如期举行,故两个中秋留给翠翠的印象,极其平淡无奇。
世上最容易令人老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仇恨和情丝。情丝令人黯然销魂,仇恨却能让人绞痛入骨,至死方休。
人事就是这样子,自己造囚笼,关着自己。自己也做上帝,自己来崇拜。生存真是一种可怜的事情。
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自古以来,黑暗岂非就是恐惧的根源?
他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翠翠每天皆到白塔下背太阳的一面去午睡,高处既极凉快,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的竹雀和其它鸟类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的梦也便常是顶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