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农家院子里到处都能看到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堆积在栅栏里的玉米垛,好似一座座黄金塔;悬挂在屋檐下的玉米辫,如同一串串珍珠帘。它们就像展齿微笑的小罗汉,嘻嘻哈哈地诉说着丰收的好年景。
那些玉米粒在泥土里一边生根一边发芽,这边向上,那边向下。它们带着夏天的气息,在夜色之初,生长。最初的一粒玉米是微小的,它在泥土之下呼吸,凭着小小的韧性和小小的幻想,对天对地无惧。
宝。那一绺一绺的玉米缨,犹如黄发垂髫,绿中带黄的玉米皮恰似襁褓,层层叠叠地将玉米宝宝裹在其中。它们在妈妈的胸前翘首张望,显得玲珑可爱。
整株玉米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山中采花归来的美丽的少女,头上插着白色的尾羽,在风中轻轻摇曳,她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怀中抱着一丛五颜六色的野花,秋风吹来,裙衣摆动,她轻轻起舞,用优美的身姿与色彩,快乐地向人们讲述着关于秋天的故事。
夏天的天空是玉米的天空,秋天的大地是玉米的大地。把身体里柔软的一部分给地,它把身体里坚实的一部分给天。天空之下,飓风无序。泥土之下,广阔的大地裹紧了玉米的身体。
这些仅仅是十天半个月前的事,玉米在说老就老之间成熟。成熟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琢磨的事,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它是以青春流逝为代价的。玉米褪去青春的绿色,天花枯萎了,红缨子不再润泽而舒展,干绺绺的,如同老妇的稀疏的头发,叶子上柔美的弧线脆弱中消失。成熟是在衰败中体现出来。如果,仅仅在这些表象中,我们看到生命的逝去,看到落日的悲伤,看到云霞散尽,从而生出悲怆。美丽的存在不是永远的,总是要变化,要成熟,要孕育,当青春逝去,短暂的痛苦,犹如分娩,接踵而来的是成熟的丰美和甘饴。
盛夏季节,北方的田野里除了间或有少量的大豆、高粱外,最多的还是玉米。玉米的外形像甘蔗,但秸秆比甘蔗粗壮,高且挺直,叶片比甘蔗宽厚,大且伸展,绿油油得铺天盖地,将人们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小时候,看着大片大片的玉米地,不知道怎样来形容,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叫“青纱帐”。
那时的玉米地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我家的地往往在最里面,我家也是最早行动收玉米的。不到半天,一块区域就清理出来了,累了就躺在砍到的玉米桔上,啃着梨,望着清爽的天空和移动的白云,一会他们就消失在玉米缨子之上了。
遗憾的是无论种出多么可爱的玉米苗,那都已经不是眼前这两棵了,低头看看眼前的这两棵在秋日暖阳里依旧茁壮成长的玉米苗,想着这些小叶子永远也等不到变成大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地唱着歌了,想着它们绝不可能结出金灿灿的大玉米了,我的心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收紧着,但是看着它们微微抖动的小叶子快乐的伸展着的样子,我丝毫看不出它们的畏惧,我想无悔应该是它们生命的主题吧,如果让它们重新选择是腐朽还是这样尽情的生长,我想它们一定会选择尽情生长,尽情展现自己,即便是面临无果而终,冻僵而死的宿命吧。
这两棵玉米苗可能也是知道时间不多了吧,拼命地生长,几天不见竟然能长高一大块,可能是老天看见它们这样努力地生长,特别的眷顾它们吧,今年的秋天特别暖和也特别的漫长。秋后的一天和女儿到她姥姥家,这两棵苗竟然已经长到一尺多高了,叶子不是很宽大,但是很奇怪的是它的颜色不是小苗那种浅浅的黄绿色,而是接近浓浓的墨绿色,虽然在风儿的吹拂下这小小的叶子还不能唱出哗啦啦的欢快的歌谣,但是也会迎着秋风在秋日暖阳里微微的抖动着。
田野上,清新的风徐徐地吹来。铺展在你们眼前的,是一片果实累累的玉米地,同时,这又是一片隐藏着无数大大小小陷阱的玉米地。
玉米粒金黄、晶莹,在初夏,和滚热的泥土亲密接触,和湿润的空气喃喃细语。我在乔后面,时间在我后面。泥土松软,覆盖了玉米粒坚硬的身体。
今天,我们所耕种的果实,所培育之希望,在春的滋润下,夏的锤炼中,已然成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挑着箩筐,背着背笼,一头钻进玉米地。用他们粗糙的手,将玉米棒子掰下,码在箩筐或者背笼里,或挑,或背送回家。那挑的汉子,在平地上健步如飞,檀木扁担弯弯的,箩筐有节奏地晃动口,箩筐上还插着一捆清甜的玉米杆,这是些营养不良的玉米杆上,玉米很小很瘦,杆却很甜。回家后,玉米被小孩子一哄而上瓜分掉,汉子们、妇女们抹一把汗水,在饭箩里拿起两个蒸得黄澄澄的红苕,边吃边走,又向土里去收割。
到了深秋时节,粗壮的玉米秆瘦削了下来,肥厚的玉米叶耷拉了下来,那葱葱郁郁的墨绿色也变得焦干枯黄。玉米地也不再那么密不透风,稀稀落落地可以让人看清地里的一切。成熟后的玉米就像有了孩子的女人,怀中都抱着一个胖嘟嘟的玉米宝。
回到故乡,我看到玉米杆在田垄上释放着自己生命的最后底色,那浓浓的烟雾似乎在祭奠一个个远去的英雄。它们或许不能用言语述说,但是我能感受到那一个个“雄壮的生命”。可惜我不是史学家,不然我可以将它们撰写到不休的史册里;可惜我不是色彩里翻滚的艺术家,不然我可以用手中的颜料为它们画像,或者拿着相机给它们来张“最后的合影”。站在这曾经稻香扑鼻的田垄里,我只能在脑海里满满回想。
收玉米是最累的了,也是我最不愿意干的活。青纱帐,密密麻麻的玉米地,进去后就看不到人影。缨子上满是花粉粒,我最怕钻玉米地了,每次爹总是把玉米缨子用镰刀砍掉,要不然我是不愿钻的。这些玉米缨子上的花粉一旦掉进脖领,一天你就别想好受,痒的无法忍受。尽管爹总是把缨子砍掉,每次掰玉米,我还是穿的严严实实,尽管天热。
这个时候,玉米田是一年中最漂亮的,经过一个夏季充沛的阳光和雨水的哺育,玉米杆和叶子都绿得发黑,仿佛挤一下,就可以从里面滴出墨来。整个玉米的颜色已由夏季的但以绿色变为现在的五彩缤纷。玉米杆头顶的雄花絮,是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