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密的雪花絮片织成一幅闪闪发亮的帷幕,向大地徐徐垂落。它给一切蒙上了雪花泡沫,抹去了万物的轮廓;这被严冬掩埋的静默城市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雪花飘落时那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无可名状的�O�O�@�@,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感觉。这些混杂在一起的轻盈细微的粒子,仿佛充盈了整个空间,覆盖了全部世界。
人生可怕的苦难,人间的伶仃孤独,万物的虚无缥缈,内心的寂寞空虚,都一涌而来,呈现在你眼前,打破了一直到死都以梦想来自我陶醉,自我欺骗的虚幻心境。
他们好像在准备攻打一座炮台似的作了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每一个人都接受了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都非常明了自己将要倚仗的论据,都接受了自己将要执行的工作。他们在打算该如何去实施这个计划,种种可能的诡谋和冲锋的奇袭,去强迫这座有生命的堡垒在固有的阵地接待敌人。
黑暗中,羊脂球一直在哭泣。在两段曲调之间,有时会传出一声她的呜咽。那是她终于不能抑制的悲泣。
灯光当中站着一个日尔曼军官,一个非常之瘦的长个儿青年人,头发是金黄的,军服紧紧地缚住他的腰身仿佛是一个女孩子缚着腰甲,平顶的漆皮军帽歪歪地偏向一边,使人觉得他很象一家英国旅馆里的小使。他两撇长得过度的髭须直挺挺地翘起,不断地向上收束,最后只有一茎金黄色的毫毛,纤细得教人望不见它的梢末,那象是压着他的嘴角儿、牵着他的腮帮子、在嘴唇上印出一道下坠的摺纹。
无论是地震覆灭了整个民族,江河决口冲走落水的农民连带着牛的尸体和倒塌的梁柱,还是打了胜战的军队屠杀。俘虏那些自卫的人,又用刀神的名义实行抢劫并且用炮声向神灵表示谢意,都同样是让人恐惧的大灾难,同样破坏了我们对于永恒公理的信仰,破坏了我们对上帝的保佑和人类理性的依赖。
在世上正有好些人为了有益于人求得那么多的发明,另外好些人却费着这么多的气力来使自己可以害人!真的,难道杀人不是一件令人憎恶的事?
没人看她,也没有人想到她。她感到这帮体面的恶棍先把她当作牺牲品,再把她视为肮脏无用的东西扔掉,现在又将她淹没在一片鄙夷中了。于是她想起那只大篮子,装满了好吃的东西,有两只亮晶晶的熟冻鸡、肉酱、梨,还有四瓶波尔多红葡萄酒,全让他们贪婪地一扫而光。然而,就像绳子拉的太紧而崩断似的,她的怒火陡然平息下来,只感到要流泪。她极力忍住,浑身僵直,像孩子一样要把哽咽吞下去,但泪水还是往上涌,在眼圈儿闪亮。
在这种毁灭性的灾难面前,任你有再大的智慧、再强壮的力量,都毫无用处。每当事物的原有秩序被颠覆,安全感不复存在,那些原本受人类法律或自然法则保护的一切遭受凶残无理的暴力摆布时,人们总会有类似的感觉。
她们继续这样问答,解析神的意志,预测神的决定,让神去为那些不太相干的事情操心。
暴风雨中的平静永远是暂时的,不知什么时候,狂风就会突然降临,将树木吹得哗哗作响,转而却消失在天地。
羊脂球一直在哭泣;黑暗中,有时候在两段曲调中间,会传出一声她未能忍住的呜咽。
笑话尽管都很低俗,大家却不觉得难听,反而挺有趣。因为愤怒这个东西也必须应景而生,而现在,他们周围慢慢形成的气氛已经放荡不堪了。
因为凡是对外敌的仇恨皆有无穷的感召力,总能激起一些英勇的义士,他们全都出于信念而视死如归。
一个在自己认为可以谴责的行为,每每由于使它感受的思想而变成值得称赞的。
对于一个不能拥有真珠宝的人而言,落落大方和漂亮迷人便是她的财富,而且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但是不久,三个贵夫人的谈话又开始了,有了这个“姑娘”(羊脂球)在场,他们突然变成了几乎是非常亲密的朋友。觉得面对着这个毫无羞耻地卖身的女人,她们应当把有夫之妇的尊严身份结成一个团体:因为法定爱情素来高出自由爱情的头上。
在芳香的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某种甜蜜,美妙,神圣的东西。
于是我出了门,心情像过节一样,却不知去哪里。
妇人们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而且讨论得普遍,每一个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究竟那是很和身份的。尤其是为了说出最不顺口的事情,这些贵妇人都找着了种种玲珑的转折,种种巧妙的动人口吻。语言上戒备得真严,一个局外的人可以一点也不懂。不过那层给上流妇人做掩护的薄薄的羞耻之感只蒙着表面,所以她们在这种放纵的冒险之中都是心花怒放的,都是实在快活得发痴的,都觉得正对她们的劲儿,把爱情和肉欲混在一块儿,好像一个馋嘴的厨子正给另一个人烹调肉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