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里读过,人最后都会失去时间概念,但是对我而言,这并没有太多意义。
一个人只要学会了回忆,就再不会孤独,哪怕只在世上生活一日,你也能毫无困难地凭回忆在囚牢中独处百年。
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设想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
微风吹过我度过的那段荒诞的岁月,平衡了当时人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所有观点。
所有人都知道,人生并不值得走那么一遭。实际上,一个人是死于三十岁或七十岁并不十分重要,因为无论如何,自然有其他男男女女会继续活下去,而且活上千千万万年。不管是现在还是二十年内,死的永远是同一个我。
他说他一直在研究我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他说我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人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所有这些都与我格格不入。为了把一切都做的完美,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双方的辩词,果真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律师举起胳臂,承认我有罪,但认为情有可原;检察官伸出双手,宣称我有罪,而且认为罪不可赦。使我隐约感到不安的是一个东西,那便是有罪。
毫无疑问,我很爱妈妈,但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所有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希望过他们所爱的人死去。
我一夜又一夜,一心一意等待黎明,我从来不喜欢措手不及,要发什么什么,我喜欢有所准备。
既然只有一种命运选中了我,而成千上万的幸运的人却都和他一样自称是我兄弟,那么,他所说的上帝,他们选择的生活,他们选中的命运,又都与我何干?
我们活在社会,必须接受传统的价值观,如感情、爱情、事业、金钱等等。我们不能不遵守约定的风俗习惯,譬如母亲下葬时要恸哭,娶一个女人时候要说“我爱你”,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背离这一切,那么无疑就成为社会这个“局”外面的人,最终被社会抛弃。
太阳几乎是直射在沙子上,海面上的太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了,从建在高地边上、俯瞰着大海的木屋中,传来了盘子和刀叉的声响。石头的热气从地面蹿腾上来,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喜欢从城市顶端俯瞰城市看华灯初上,看车回马龙,看人群凝聚成小点在匆匆来去。有一盏灯光固执地在街角,路灯下停着一辆车,久久都没有开走。我知道窗外的风在使劲地推着每一个人去相爱,或正在向相反离开。这种独属于城市锐利的温暖感动着我,我爱这里正在发生的故事。
确认生命中的荒诞感绝不可能是一个终点,而恰恰是一个开始。
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
远远地,我看见老萨拉玛诺站在门口,神色焦虑。走近后,我发现他没有牵着他的狗。他四处张望,原地打转,使劲朝黑黢黢的走廊深处窥探,嘴里嘀嘀咕咕,睁着他那双小红眼在街上搜寻。
为了把一切都做的完美,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我听着自己的心,我不愿想象这种跟了我这么久的声音有朝一日会停止。我从未有过真正的想象力,但我还是试图想象出某个短暂的片刻,我心脏的跳动不再传到我的脑子里。但只是徒劳,黎明和我的上诉还在那里。最后我只能跟自己说,最通情达理的方式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一个人哪怕只生活过一天,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监狱里过上一百年。
黑夜将近,汽笛鸣叫起来了,它宣告着世人将开始新的行程,他们要去的天地从此与我永远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