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何等意志坚强的人,何等争强好胜的人,不喜欢的事情终究做不到持之以恒;做到了,也对身体不利。
当你不顾一切地坚持跑完,便觉得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躯体最深处挤榨了出来,一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爽快感油然而生。
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之前就寝,这样一种简单而规则的生活宣告开始。
我这个人是那种喜爱独处的性情,或说是那种不太以独处为苦的性情。每天有一两个小时跟谁都不交谈,独自跑步也罢,写文章也罢,我都不感到无聊。和与人一起做事相比,我更喜欢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读书或全神贯注地听音乐。只需一个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许多来。
在寒冷的日子,我可能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热的日子,则思考一下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一下悲哀;快乐的时候,则思考一下快乐。
当我们打算写小说,打算用文字去展现一个故事时,藏于身于人性之中的毒素一般的东西便不容分说地渗出来,浮现于表面。作家或多或少都要与这毒素正面交锋,分明知道危险,却仍得手法巧妙地处理。倘若没有这毒素介于其中,就不能真正实践创造行为。
希望一人独处的念头,始终不变地存于心中。所以一天跑一个小时,来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的时间,对我的精神健康来说,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功课。至少在跑步时不需要交谈,说话,只需眺望风光,凝视自己便可。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时刻。
或许我不该仰望天空,应当将视线投去我的内部。我试着看向自己的内部,就如同窥视深深的井底。哪里可以看到爱心么?不,看不到。看到的只有我的性格。我那个人的,顽固的,缺乏协调性的,每每任性妄为又常常怀疑自己的,哪怕遇到了痛苦也想在其中发现可笑之处的性格。
隔在健康的自信和不健康的轻慢心之间的那堵墙,非常薄。
学校就是这样一种地方:在学校里,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在学校里学不到”这一真理。
在寒冷的日子,我可能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热的日子,则思考一下炎热;悲哀的时候,思考一下悲哀;快乐的时候,则思考一下快乐。如同前面写过的,还会毫无由来地浮想往事。有时候,只是偶尔有之,也有关于小说的小小灵感附上脑际。尽管如此,我几乎从不曾思考正儿八经的事情。
那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淫雨。雨忽强忽弱,彷佛突发奇想,虽有雨住的时候,却片刻不曾露过爽朗的晴空。天空自始至终为这个地方特有的厚厚灰色云层紧紧遮覆。好似一个优柔寡断。狐疑不决的人,那雨磨磨蹭蹭地下了又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变成了一场豪雨。
健康与不健康的东西绝非冰火两极,亦非针锋相向。它们相互补充,某些情况下自然地包含于彼此之中。盼望健康的人往往仅仅思考健康的事情,不健康的人则单单思考不健康的东西。这样一种偏颇,不会使人产生真正的价值。
枯叶随风起舞,橡子敲打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坚硬而干燥的声响传向四方。此时,勤勉的松鼠为了过冬的食粮四下奔忙,累得连神色都变了。
发怒的话,就将那份怒气冲着自己发好了。感到懊恼的话,就用那份懊恼来磨炼自己好了。我便是如此思考的,能够默默吞咽下去的东西,就一星不剩地吞咽进体内。
真的绅士,不谈论别离了的女人和已然付出去的税金。
或许我不该仰望天空,应当将视线投去我的内部。我试着看向自己的内部,就如同窥视深深的井底。
违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则,哪怕只有一次,以后就将违背更多的原则。
我们在学校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在学校学到。
不管奔跑速度降低了多少,我都不能走,这是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