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作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就像一棵树被砍断了,你能从它根部重新生出的枝叶中,寻觅到老树的风骨。――――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乌塘的雨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肮脏的雨了,可称为“黑雨”。雨由天庭洒向大地的时候,裹挟了悬浮于半空的煤尘,雨便改变了清纯的本色。乌塘人因而喜欢打黑伞。众多的打黑伞的人行走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让人以为乌塘落了一群庞大的乌鸦。即便如此,雨过天晴,乌塘还是显得清亮了许多。――――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街上要是不安红绿灯就好了,人就会瞅着路走。――――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夕阳涌流而来,那么的强烈,那么的有韧性。光与光密集的聚合与纠集,就有了一股鞭打人的力量。――――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在我看来,真正的喜悦是透露着悲凉的,而我要寻找的,正是如梨花枝头的露珠一样晶莹的―― 喜悦尽头的那一缕悲凉!――――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我还想在这样的日落时分聆听几首民歌,再沾染一身雪花的清芬之气。――――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想到那些至纯至美的悲凉之音随着陈绍纯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流泪了。这张艳俗而轻飘的牡丹图使我联想起撞死魔术师的破旧摩托车,它们都在不经意间充当了杀手的角色,劫走了人间最光华的生命。有的时候,生命竟比一张纸还要脆弱。――――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魔术师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瞬间,我让推着他尸体的人停一下,他们以为我要最后再看他一眼,就主动从那辆冰凉的跟担架一样的运尸车旁闪开。我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眉骨,对他说,你走了,以后还会有谁陪我躺在床上看月亮呢!你不是魔术师么,求求你别离开我,把自己变活了吧! 迎接我的,不是他复活的气息,而是送葬者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起的哭声。――――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死了,没有葬礼,也没有墓地,比狗还不如!狗有的时候死了,疼爱它的主人还要拖它到城外,挖个坑埋了它;有的人呢,他死了却是连土都入不了啊!――――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如果能见到巫师就更好了。我希望自己能在民歌声中燃起生存的火焰,希望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人灵魂的居所。当然,如果有一个巫师真的会施招魂术,我愿意与魔术师的灵魂相遇一刻――哪怕只是闪电的刹那间。――――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天又黑了,这世上的夜晚啊!――――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生活不能没有魔术。――――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你是外地人,当然就不知道“嫁死”是怎么回事了。乌塘不是矿井多,事故多么,这些年下井死了的矿工,家属得到的赔偿金多,一些穷地方的女人觉得这是发财的好门路,就跑到乌塘来,嫁给那些矿工。他们给自家男人买上好几份保险,不为他们生养孩子,单等着他们死。我们私下里就管这样的女人叫“嫁死的”。前年井下出事故时,你看吧,那些与丈夫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女人哭得死去活来的,而外乡来的那些“嫁死的”呢,她们也哭几嗓子,可那是干嚎,眼里没有泪,这样的女人真是鬼呀!――――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在这个集市上,辛酸的人海着去了,你要听鬼故事,随便逛逛就能听到。――――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她穿行在集市中,就像一股凛冽的风掠过湖面,泛起寒波点点,很多人都抬着眼望她,就像看戏中人似的。――――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我不学会吆喝,卖的就是天鹅肉,也得烂在摊床上,如今这世道,叫唤的鸟儿才有食儿吃呢。――――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但凡做小本生意的,都是些眼疾手快的人,他们能心、手、口并用,嘴上抽着香烟并且与你讲着故事,手上麻利地打理着生意,什么也不耽误。――――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我将茶桌上的水杯收进旅行箱,走下火车。 脚刚一落到站台的水泥青砖上,就感觉黄昏像一条金色的皮鞭,狠狠地抽了我一下。在列车上,因为有车体的掩护,夕照从小小的窗口漫进车厢,已被削弱了很多的光芒,所以感受不到它的强度。可一来到空旷之地,夕阳涌流而来,那么的强烈,那么的有韧性。光与光密集的聚合与纠集,就有了一股鞭打人的力量。――――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那些紫白红黄的花朵被晚风吹得簌簌响,使我想起魔术师的葬礼。也有很多人送了花圈给他,可我知道他最不喜欢纸花了,我差人将他灵堂所有的花圈都清理出去。我知道有我为他守灵就足够了,我是他唯一的花朵,而他是这花朵唯一的观赏者。――――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