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太执着,恨太浓烈,她旧时候都尝过,可待到来年,它们就长成了遗憾。旧时景色,旧时人情,旧时琳琅,旧时凋零。满目疮痍,不忍目睹。
没有瞧见她的时候,天下到还是个天下的样子,她死了,天下变成了一桩桩琐事。
他僵硬,痛苦,受尽折磨,不能亲口同她的小女孩儿告别,却为他的小女孩儿取了个极好听、极端庄的名字,刻到了竹片上。
他若娶了那个女子,我岂不欣喜若狂?他若如世间俗夫,只重女色,我岂不欣喜若狂?他若有朝一日眼泪也能横流,我岂不欣喜若狂?
他不过如此,可是在我眼中,他却是天地至美。而天地至美,本无常主。所以,他迟迟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忍冬所能想到的最大的悲剧,不是云琅从未喜欢过自己,也不愿娶自己,而是,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不愿娶任何一个女子。任她们从十八岁喜欢到几岁,无论她们怎样努力或者假装不努力,都没有用。
人间镜中看轮回,我找遍每一寸土地,除了脚下。不,这大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
他在莫名不知所起的煎熬和思念中臆造出的假的奚山君。他希望他的妻子就是他造出来的那个模样――乖巧安静,美丽雅趣。可是,这样一个真的奚山君伏在他怀中,她便是个又丑又硬、被雷劈得焦黑的木头又何妨?
每一个俗世之人的人生都有好几条洪流,每一条都要隔断许多手足亲友,她也即将被隔断在其中一条洪流之中。
他一直等着,待到下辈子,他与她不亏不欠了,便莫要欢喜过甚,钟情过疾,骄傲过命,只是结个良缘,也能好聚好散。
我来到奚山的第三百年,打扫了窗几,从父亲临行前装的几件随葬物事中掏出一把紫壶、两只杯,自斟自饮,虚席以待。
什么都不打紧,什么都不伤人,可错过的、不要的缘分化成一辈子的执念,谁又能如何?
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却去寻别人要。那是他十分珍爱的,本来诚惶诚恐着谁再也走不近她,可是她要的原来从来不是他想给的。
待到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便有人等她长大,有人带她去看海底的白珠、悬崖上的红花,欢喜她欢喜到打仗吃酒读书抚琴都忍不住带在身边,山高水长地过一辈子。
地狱的都在等着仙去,神仙住的不过是白日的地狱。除了不分昼夜的光明,他们有何处强于你?
他匆匆而来,她匆匆又去。他奔赴此生,是为了消除执念。可是,若她不肯忘了他是谁,待他寻着她,便彻彻底底杀了她。
我的爱比别人廉价,满了便溢,没什么可惜。因我知终有一日,它还会满。
有些人并不明白,苍天是怎么一个苍天,因你痛苦时它绝不会出现,可你欣喜时也定会让灾难隐藏在不远处。
嬴晏从未觉得自己此生这样酸楚过,那是因为,这世上,还有跨越过生死的东西还需他费力看破。可是,他看不破。
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恨你,比所有的后人、今人、古人,不认得你的、认得你的,讨厌你的、怨憎你的,都要恨你。